第1412章 无可辩驳(第1页)
文庙钟鸣的时候,不久前才刚见过面的‘内阁次辅,少保’高谷正与当朝‘内阁首辅,太子太傅’陈询一起行走于文庙内的狭长廊道中。 高谷背负着手,面色阴郁异常:首辅大人,这钱我虽然让萧磁给了,可心里却是很不情愿的。相当于一千五百万两银钱的军资,怎么能这么轻易的交到兵部手中 陈询的反应很平淡:可这笔钱,难道不该给吗不是用到了它们该用的地方吗 该给,也要用,却绝不可给的这么痛快。少保高谷一声轻哼,面色不虞:于杰倚仗兵权,借天子宠信,已经不止一次对我内阁指手画脚,侵犯我内阁职权,这笔钱一旦给了他,只会愈涨其势。日后大半年内,我内阁都难以挟制兵部,也无力钳制于杰。首辅大人您难道就要这么眼看着不成真要做群臣口中的木头阁老 陈询闻言却是失笑:世用可还记得当初杨公临去之前,交代你我的话 他喊的是高谷的字,言辞恳切道:可能世用你不记得了,可老夫却不敢一日或忘,杨公说的话有许多,可最紧要的是‘相忍为国’与‘国事为重’。而今也先麾下数十万蒙兀铁骑对我朝虎视眈眈,宣府防线至今都未能成形。当此国难之际,我等现在就争权夺利,合适么如能够令我大晋国运长存,能够重归盛世,那么老夫就做一个木头阁老又如何 于少保的做为,老夫自然是不喜欢的,可他这个人,世用你难道还不清楚那位只是一心为公,不知谋身,性情过于刚烈了。世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该防的还是要防。可于少保如有操莽之志,那就不是这样的做法。便是天子,也对他信任无疑。 高谷听了之后,神色却还有些不悦,他皱着眉道:那么太子呢太子怎么办没有这笔银钱军资,我等如何阻拦陛下 恰在此刻,一声巨大的钟响传到了二人的耳内,两人同时发愣,看向了文庙钟楼方向。此时那钟楼黑乎乎的没有任何人在。可里面的巨大钟鸣声,却是让人耳膜生疼,振聋发聩。 罕见!陈询的眼中,不由现出了些许讶色:‘警世钟’钟鸣自生,这应该是我儒门当中又有了可以护道的真迹墨宝现于人世。 高谷则很快从那钟楼上收回视线,转而将目光看向了另一侧‘大成殿’的东西侧殿。只见这两重殿宇,赫然都有数道琉璃般清净透彻的浩气冲起,覆盖于文庙的殿宇之上。 次辅高谷不由眯起了眼,眸露凛然之意:这股意,紫气东来,流芳千古 居然又是文忠烈公,颜文忠公般的人物。陈询看着大成殿两侧气柱,也是吃了一惊,他不由手捋着胡须:不意当今之世除于杰之外,我儒门当中竟还有这般的英杰幸哉!幸哉! 而此时在钟楼之上,有一只背生双翼,头有独角,长着六只耳朵,仿佛狮子一样的灵兽正定定看着楼里面的警示钟。 就在不久之后,这只灵兽忽然往西面狂奔而去,它的身影似如雷霆闪电,很快就跨越数十里地,来到城西的都城隍庙。 此时它身影忽然往前猛地一窜,直接冲入到了北京城的阴曹地府,来到这里的城隍殿中,然后欢喜无限的蹦跳大喊道:老爷,老爷!那个人他来京城了,就是你的那个隔代传人,他已入京。老爷你看到他的浩气没有紫气东来,流芳千古!只要再精纯一点,老爷你身上的毒火有救了。 在这个偌大的殿堂之内,此时正有一个无比伟岸的身影端坐于此。他穿着一身文士袍服,周身则缠绕着一条条巨大的锁链,身体各处则时不时的喷出火焰,共是紫黑红蓝褐灰黄七种色泽,都是恶浊之至。 凡是它们坠落之地,都是即刻腐蚀融化。 此时这位正抬着头,看向了地府之上的阳世,然后无比欣慰的笑了起来:已经看到了!我这一卷《正气歌》落在这孩子手中,倒是适得其主。 ※※※※ 山味楼的石碑前,李轩已经开始收笔。他最终的落款是‘无名氏’,不过当李轩把狼毫笔收回之后,就感觉亏大了。 在写字的时候他没觉得,可在写完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这次写出的字,竟然很不错!字迹苍劲有力,宛如劲竹,居然有点书法名家的风范了。 他心想这是多好的装逼机会啊,居然就被自己这么浪费了。 如何现在可以免单了吧李轩问话的同时,将手里的狼毫笔,放回到了店小二的手中。 店小二还在发愣,他看着李轩写下的这首诗,再看看周围那些消散的字迹,一时不知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 李轩的诗倒是写在碑上了,可周围十几位权贵在碑上的留字,却有一大半都没有了踪影。 这个—— 店小二有些迟疑:规矩是这样的,请公子稍候。 他有些木木的走回了酒楼,打算去向酒楼的掌柜请示。 而此时酒楼之上的众人,则都是一阵发愣,匪夷所思。尤其李轩邻座的那桌,都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他难道还真留下字了 不可能!这家伙才多大的年纪,五重楼境的修为,能够在这碑上留字 哈!如果这家伙能留字,那这武意碑肯定是假。 我去看看,说不定是真的,刚才楼里的动静有点大,摇山撼岳一样。 我也好奇了,到底写的是什么 石碑之前,罗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轩:你的刀意居然到了魄境 她发现自己又有些看不清这家伙的深浅了。 以前罗烟一直误会李轩是个与她旗鼓相当的高手,后来她才认识到这家伙只是与自己的同步率高,然后假虞红裳的虎威而已。 可现在,罗烟又感觉李轩深藏不露。 ‘魄’境后期的刀意,这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方人物了。需知她罗烟的刀道,也只刚到‘魄’境巅峰。 没有,我还差得远呢,这次又是借了外力。李轩开始回味着刚才的感觉,用自己的手比划着:不过这融合后的诗意剑意,我应该可以运用到刀法之中,融成自己的刀意,可以短暂达到‘魄’境的水准,不过这消耗——也是大的不得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轩才发觉自己的一身法力竟已经去了将近九成。 他想这一招‘诗意刀’的意义不大,夏侯婴以十重楼境木系真元催动的‘竹’之剑意肯定更强,可还不是被他的‘幻电三千斩’给乱刀砍死了 不过这终究是一式能够与‘幻电三千斩’稍稍抗衡片刻的刀法,多一种手段,日后被克制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此时山味楼的掌柜,已经在店小二的陪同下走到了石碑前,他深深看了那石碑一眼,就面现出异色。然后他就毫不犹豫,朝着李轩一礼:还请大人留个姓名,或者留个住址。 李轩犹豫了一阵,他想既然已经写下了无名氏,那还是把逼装到底。他将袍袖一拂,双手负在身后,神色高深莫测:没必要,你们店里的规矩,仅是在这碑上留下字迹就可不是吗对了,麻烦店家尽快把我的两只烤龙鳄送来。 那掌柜稍稍迟疑,还是让几个身强力状的仆役,将李轩要的两头烤龙鳄扛了出来。都是四百斤重的一只,被分在好几个汤盆里面。 李轩乐呵呵的将之全都收入到小须弥戒内,然后朝掌柜抱拳道了句‘多谢款待’,就带着罗烟与乐芊芊二女扬长而去。 李轩预计今晚他们要在那座‘靖安伯府’里面安顿下来,事情绝不会少。毕竟那座朝廷赐下的宅邸,已经有两三年没人住了。 于此同时,他又对自己在北京的这座宅邸,有着一些好奇与期待。 而在李轩三人离开之后,掌柜却是愁眉苦脸继续看着石碑。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应是那位理学护法,当朝靖安伯李轩的诗。这字还是很不错的,只是—— 问题是石碑上三位当朝侍郎,四位学士,四位二品武官的题词都没有了啊! 还有,那个年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只是五重楼的修为境界,竟然能够在石碑上留字。 这让掌柜一阵头疼不已,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对他们的东家交代 也就在此时,那碑前一位三旬左右,一身青色儒衫的中年人,忽然冷笑道:拿笔来。 店小二注目望去,发现那正是李轩邻座的客人之一。他犹豫了霎那,还是将手里还没放下的狼毫笔与朱砂墨递了过去。 旁边有人见了,就不禁生失笑。 原兄,你也打算试试这可是武意石。 就让他试,有什么要紧的我是怀疑这武意石成色不足,什么阿猫阿狗的字都能写上去。 可那几位侍郎与学士的字可不是假的,究竟怎么回事 那位儒衫中年,已经在石碑上挥毫。此时他的一声浩气,竟然显于体外。竟是纯净的银色气芒,顶部尖端的部分,甚至还隐透精芒。周围之人,不由为之纷纷叫好。 好一手浩气虹化,原兄修为了得!七重楼境指日可待。 这身浩然正气,纯度已经到了由银生金,日月争辉的境地。看来原兄任知县的这四年虽然俗务缠身,可修为也没有落下啊。 小弟叹服,原兄这身浩气,真让小弟甘拜下风。 那儒衫中年的脸上不禁现出了一抹得色,他随后又发现自己写在武意石上的字,居然没有褪去,不由精神一振。 看来这武意石,果然成色不足—— 他语音未落,就见他书写在石上的红色字迹,忽然转成黑灰之色,化为气雾消散。 而那首写在武意碑中央处的诗,则一个个字闪现出赤红光泽。那一束束光,就仿佛是剑芒一般从石碑之中透出。 儒衫中年望了一眼,就只觉眼仁生疼,通体刺痛,就好像是身体被那诗意化生而成的剑,刺穿了千百次。 尤其是他的元神,一阵剧痛难当。让儒衫中年本能的就手抚着头,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是此刻这石碑周围在围观的众多客人,都纷纷面现错愕之意,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位‘原知县’。 怎么回事 怎么这浩气的颜色变了 不对劲,这是 店小二也很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现这位儒衫中年原本很纯净的浩气,此刻竟然转为黑灰二色。它们交缠在此人的躯体之外,就仿佛是一条污浊丑陋的恶蛟。 那儒衫中年好不容易才撑过那元神剧痛,然后他就发现众人都在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话音才出,儒衫中年就感觉不对,他上下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面色大变,一张脸瞬时没了血色。下一瞬,他就蓦地一声大叫,往旁边的街道狂奔而去。 而与他一同过来喝酒的几人,则是面面相觑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惶惑与不安。当他们的目光再看那石碑,则是含着惊疑不定。 叔,那个人,他究竟怎么回事 店小二不解的问掌柜:怎么那一身浩气突然就变了又发疯似的跑掉 山味楼掌柜的面色则有些凝重,他隐隐猜到了一些缘由,却无法确定。 那是伪儒!以魔门之法掩饰跟脚,却被这首诗打出了原型。说这句话的,却是一位穿着绯红色官袍,面貌四旬左右,颌有美须,仙风道骨般气质的中年人。 在他的身侧,还另有一位穿着一身绯红色飞鱼服,须发虬结的二旬男子。 山味楼掌柜眼神一凛,当即朝着两人躬身一礼:草民参见侍郎大人,见过东主。 那官服中年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走到那石碑之前,然后啧啧赞叹道:朱提督,你这次可赚大了。我说呢,刚才京城之内浩意充盈,紫气东来,文庙内又有‘警世钟’自鸣,这必是有‘真迹墨宝’现世,却不意是出自此地。 这些字,的确不凡,内中竟仿佛蕴含高深刀意 那位穿着一身绯红色飞鱼服的年轻人,也是神色苦涩的上下扫望着这座石碑:李侍郎,真迹墨宝我知道,大概是与颜贞卿的《告身帖》,虞子手书的《四书章句集注》一类,由海内鸿儒手书的经文,诗词,甚至书画等等。可我还是搞不懂,这诸位大人的题词为何也没了 那被称为李侍郎的文官一声失笑:这可是真迹墨宝,可以传世的大作,你还关心他们的题字 那飞鱼服青年不由讪讪一笑,没有答话。 他想这所谓‘真迹墨宝’,即便拿在市面上售卖,也就只几万两的银钱,他会在乎这一点钱么 可这几位大人的题字,对他来说却是万金不易,是自家在京城当中立足的依仗之一。 那侍郎大概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摇头道:朱大提督,这副真迹墨宝,可与你之前见过的那些不一样。 哦青年人再次看了一眼,然后狐疑询问道:敢问大人,怎么个不一样法 侍郎没有答话,他径自走到了石碑之前,然后顺着那朱红色的字迹,一笔笔的临摹。 而下一瞬,就赫然有一丝丝的赤红刀气,从石碑之上透出,赫然是挡者披靡,将周围的地面,远处临河的石栏,都轰透出了一个个孔洞。 在李侍郎的身后,更仿佛有一根青竹虚空凝聚,竖立在他的后方。 这是年轻人的瞳孔顿时微微一张:这书法之中,竟有着如此刀意 不止如此,此人的浩意无比精纯,已经到了我都未能达到的‘紫气东来’境界。 那侍郎‘啧啧’赞叹着,然后探手一挥,就将石碑右侧的一行朱色大字给抹去了:有这真正的珠玉在前,这碑上又如何能容得下黯淡无光的瓦石呢我这些字都已经有些碍眼了。不过关键还是这浩气与刀意的交融,这可是有着卫道之力的墨宝真迹—— 接下来,他又神色一动,抬手一抓,竟蓦然一股浩气化虹,凝聚出一个巨大手掌,竟从远处河道之中抓住了一团黑雾。 穿着飞鱼服的年轻人仔细看着,发现那黑雾之中,赫然是一个人眼球形状的妖魔,那眼球的两侧,竟还有着两只巨大的耳朵。 妖视魔听年轻人的眼,不禁微微一凝,他知道这是一种专喜窥人隐私的妖魔。 应是蒙兀人的手段,已经在外窥伺了我兵部整整半日。 那侍郎一边说着,一边强摄着这妖魔,送到了石碑之前。而受这妖气激发,那些字迹中透出的赤红光泽,竟然开始滋生紫意,更多的刀气从内透出,那就仿佛一片片的竹叶,看似虚弱无力,却瞬间就将这头名为‘妖视魔听’的妖魔轰击到千疮百孔。 除魔卫道,驱邪辟魔!这是它的能力之一,有这座石碑在,寻常的第四门妖魔,都不敢侵犯你这酒楼片刻。 等到那妖魔彻底化作烟气消散,李侍郎就又再次眼含炽热的抚摸着碑文:不过它最大的价值还不在于此,而是这卫道之人,可以供我名教门生参研掌握。你该知道,我儒家弟子在四重楼境之前浩气不能外放,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任何防身之能的,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绝不为过。 即便到了四重楼,如果不能掌握浩气化虹,在妖魔面前也是不值一提。可如果其中一些悟性较高的,能够有幸看到这石碑,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穿着飞鱼服的年轻人眸光一亮:侍郎大人的意思是说,你们儒门之人可以将这刀意融入自身浩气中,借以伤敌 不然呢这正是它的珍奇之处。即便是我等这样的第四门,也能因此受益。若能够参研透彻,便可多一种近乎于武人的卫道之法。 那侍郎终于转过了身:最多两三日,你这座酒楼必定门庭若市。京城中不知多少名儒,想要一观究竟的。还有,你最近不是为你父亲的事情,在京城中四处求告么已经没必要这么麻烦了,只要你将这石碑献给国子监,我保准你父亲的事可以迎刃而解。 不过前提是,你能得到那位的许可。这等样的人物,朱提督你得罪不起。 年轻人的眼神大亮,他抬手就是一股罡力,将那掌柜抓摄到了眼前:这副字,究竟是何人写下 掌柜的面色微变:小的不知,那人不愿透露姓名。不过我记得这人的相貌与穿着打扮,年纪不到二十。穿着明黄色飞鱼服,配金鱼袋,绣春刀,我不知道这身行头是真是假 远处的店小二,则是一阵失神,他想那个没钱付账的软饭男,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那位侍郎则与穿着飞鱼服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一眼,眼里面都含着惊疑之意。 不到二十,就有一身飞鱼服,还能留下这么一份有着卫道之力的真迹墨宝,这如何可能 那侍郎则蹙了蹙眉:或是修为高深之后,驻颜有术所致。 他知道许多人到五六十岁,都如二八少年一般的模样。不过他在朝中,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物。 应该是如此。那穿着飞鱼服的年轻人冷冽道:稍后我就请画师前来,你配合他将这位的模样画出来。再去个人到我府上,让府中的所有家丁尽快撒出去,全城范围内寻觅查访,总之三日之内,务必要找到这个人的下落。 而这个时候,李轩已经携带着罗烟与乐芊芊二女,来到了距离山味居不到三里路的靖安伯府。 可看着眼前的景象,三人却不禁一阵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一幕与他们之前想象的大不相同。